洪明

女儿上初二时一次考试考砸了，心情看起来很不好。为了缓解她的压力，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下次再来。”没料到孩子默默地进屋哭了起来。我赶紧问她怎么回事？她说：“你这样说是不负责任，这么冷漠地打发我。”我赶紧检讨，问她我应该怎么说才好呢？她说你应该帮助我，不是简单地说“没关系”来打发我。看来，当孩子面临学习压力时，简单的安慰和降低期望并非解决之道。

近年来，全社会都在积极寻找对策减轻青少年的学习负担与压力，政府出台了一些强制减负措施，但现实中孩子的压力却没减轻多少，有些地方、有的家庭的学习压力甚至还有所上升。帮助孩子应对压力，家长不仅自身要走出博弈误区，积极主动给孩子减压，还要学会压力教育，教育孩子如何认识压力、面对压力、解决压力。

为了提升竞争力，大家不约而同地把未来的社会竞争提前带到中小学甚至更早，让孩子早早学、多多学，以便达到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有我新，如同陷入“囚徒困境”之中，难以自拔。

什么是“囚徒困境”？两个犯罪嫌疑人被捕成为囚徒，被分别关押在两处，面临法官审判时处于这样一种博弈状态：如果两人都不认罪，会因证据不足受到最轻的处罚或释放，这对双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一方坦白、另一方抗拒，坦白方就可能因立功而免除处罚，另一方就需要承担全部责任并加刑，这对双方来说既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也可能是最坏的结果；但如果两个人都坦白，将受到应有的处罚，谁都得不到“好处”，这是第三种结果，也是多数人会选择的结果。

今天的家长如同处于博弈困境中的“囚徒”：如果大家都不给孩子另外增加负担，让孩子在自然状态下学习，结果大体是一样的，该谁学习好一般还是谁学习好，该谁在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一般不会有多大变化，大家都不会因为增加额外负担而带来学习焦虑，也不会增加额外开支。但为了避免第二种最坏的结果，绝大多数家长都选择了“非合作竞争”——你不补，我补；你补一科，我补两科；你四年级开始补，我三年级就开始补；你只补弱科，我全面开花（都补）……于是乎，比赛的“起跑线”越来越早，赛跑的距离越来越长，孩子的负担越来越重、压力越来越大。

但是，通过增负增压能够换来孩子的竞争优势吗？一时甚至一次的博弈胜利能够让孩子具有持续性竞争优势吗？牺牲了幸福的童年就能换来幸福的成年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且不说增加学习压力造成的不合理学习负担不可能增加竞争的优胜机会，因为优质教育资源并没有增加，就算有的人通过这种方式在竞争中一时获得“成功”，也很难保证得到持续的竞争力。最令人担忧的是，以增负增压的方式博取成功的做法，会严重干扰教育正常发展，不仅会导致“失败者”厌学，也会异化成功者学习动机，严重影响终身发展。

家长走出“囚徒困境”，回归到素质教育的关键，是改变观念。

要树立正确的教育观和学习观，走出零和博弈的怪圈。接受教育是人的基本权利，是人充分发展的必由之路，是为人的终身发展奠基，不是为了打败别人。学习好固然有利于未来的发展，但学习本身不是为了博弈，不是为了把别人比下去才学习。学习中有竞争，适度的竞争有利于学习，但学习不是为了竞争，绝对不能因为学习名次不高就不学习了。理想的教育是让每个人都得到进步，潜能得到充分发挥，但竞争主导下的教育就会异化，就会产生大量失败的教育。说到底，将为了竞争而学习的思想从教育中赶走，才是走出“囚徒困境”的关键。

要树立正确的竞争观，学会合理竞争。家长应该明白，就算学习好有利于竞争，但竞争与博弈一定是终身的、反复的、综合的，要从长远角度看待博弈，不要做一时的胜者、眼前的胜者，要培养孩子的“核心素养”，那才是人终身发展的DNA。要知道人生的博弈是综合的，不单单是学业成绩，而是知识素质、品德素质和身心素质的综合博弈，现实中赢在起点却输在半途的人比比皆是。通过增负增压也许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提高知识素质，但不能提高品德素质和身心素质。

要树立正确的压力观，保持孩子合适的压力区间。学习会产生压力，适度的压力会提高学习效率，压力太大固然不好，但压力太小也不利于孩子的发展。家长要辩证地看待孩子的学习压力问题，将孩子的负担和压力控制在“最近发展区”内：一是认识到学习结果的重要性，对于吊儿郎当和无所谓态度的孩子要提高学习结果认知；二是调控好学习内容和难度，控制好上限，当学习的任务和难度超过孩子认知准备，或孩子为了完成学习任务就扰乱整个时间安排时，就要减轻学习负担。（作者系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北京师范大学学校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教育学博士）

《中国教育报》

2016年12月15日第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