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要“轻轻的来,轻轻的走”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大家都很喜欢,也很熟悉,尤其是“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不仅中国人喜欢,他的母校也非常喜欢。大概三年前,剑桥大学在校园的草坪上竖起了一座雕像,上面是徐志摩的半身像,碑座上写下的正是徐志摩《再别康桥》的诗句,不过作了一些小调整,只有八个字:“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它不是全诗的复现,也不是原诗句的照录,而是一种提炼和聚焦。可见“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内涵丰富,这一“轻轻”的意象,有极具内涵、极有份量的哲理。
“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可以理解为对教师,尤其是对语文教师形象、心态、神态最好的描摹,抑或是最恰当的规定:教师在儿童面前,在语文面前,就应是“轻轻的”。这是最美的姿态、最美的话语、最美的形象。
对待儿童就应是“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儿童有自己生长的规律,一如卢梭说的那棵树。儿童自有的生长规律和节奏不能惊扰,更不能搅乱和破坏。著名的哲学家、教育理论家、过程哲学的创始人怀海特,在他的《教育的目的》里专门讨论过“教育的节奏”。这位英国人非常明确地说:“所谓教育的节奏,我指的是一个为一个有教育经验的人所熟悉、并在实际中要用的原则”。他又实事求是地说,讨论教育的节奏,可能没有新意,但“人们还没有对这个原则进行充分的讨论”。其实,教育的节奏源于儿童自身生长的节奏,当教育节奏适应儿童节奏的时候,教育才能有效地促进儿童更好地生长。这就是科学,就是艺术,就是道德。于是,“轻轻的”决不只是一种步履和声响,也不只是一种语调和音量,准确地说,在步履与声响、语调与音量的背后,是对规律和特点的尊重、敬畏,是小心谨慎然而又是坚定的遵守。遗憾的是,我们一些教师总是无节奏地去影响学生、干扰学生,总是不能“在合适的季节收获合适的作物”。也许,这正是怀海特告诫我们的需警惕需信守的原则。
对待语文就应是“轻轻的来,轻轻的走”。语文是一门课程,是一种知识的集合体,是一个教育的形态,其实,它也是有生命的。语文的生命在于它是文化的存在,彰显的是文化的价值,而文化是人的生活样态和方式,而生活总是与生命内在地联系在一起。语文的生命还在于语言文字。语言文字里满渗着情感、精神、思想。在哲学家看来,连木头都有生命。海德格尔就曾经说过,从木头的外部看到木头的内部,有一个活泼泼的生命。既是生命,语文就必然有自己成长、发展的规律和特点,它需要安静,需要“轻轻的”安抚,需要“静静的”滋养。可我们常常对它大声喧哗、吵嚷,动辄大刀阔斧地“改革”,让语文伤筋动骨、遍体鳞伤。这样的语文还是语文吗?这样的语文还能像清晨的露珠、雨中的花朵、天上的彩霞、小河上的一叶扁舟吗?对语文应当敬畏,认识、把握、遵循它的规律,静心倾听它的呼吸,“轻轻的”触摸它的脉动。这是语文教育的一种节奏,是生命的节律。当语文教师“轻轻的来,轻轻的走”的姿态靠近语文自身节律的时候,才会有语文教育的神圣和精彩。
徐志摩《再别康桥》一诗最后这样写道:“寻梦?撑一支长蒿,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亲爱的老师们,暂且不要放歌吧,面对儿童,面对语文,我们还是“轻轻的来,轻轻的走”吧,抑或,请在心灵深处“轻轻的”放歌吧。(作者系国家督学、原江苏省教科所所长)
《中国教育报》2015年5月27日第09版